2005年5月25日

生與死的界線

這是去年七月,阿公過世時我寫的,拿出來跟自己還有朋友們分享、回顧一下...





這是我第一次這樣近距離接觸到很親的親人過世的經驗。從接到消息到入殮儀式完成,我幾乎分不清楚我的感覺究竟是什麼。可能是來得太突然了,除了在我奔回家準備行李回高雄的路上,我邊騎車、邊禱告、邊掉眼淚以外,我一直到回台北的當天,才深深感覺到,我真的失去了一個我生命中很重要的親人。



其實阿公也不是第一次住院了,回家的路上雖然一直不停的亂想,但總覺得事情會好轉,會像以前一樣,住院一陣子以後他就會再回家了。加上之前他開過一次心臟的手術以後,其實身體比以前健朗很多,坦白說....這次他真的走得很急,很讓我們措手不及。



記得六月23號,阿公還騎機車到火車站載我回家,隔天還跟我搶機車騎,說他要去醫院拿藥什麼的。結果拜一就聽到他病危的消息了。聽阿媽說,當天早上阿公還很有力氣,還大聲的跟阿媽吵了架、說他不要去看醫生。到晚上我們趕回來的時候,他已經全身插管、呈現昏迷狀態。


那幾天有太多這樣的事情了,我剛開始真的無法接受,甚至不知道到底還有什麼事情是我能信任的。前一天還彼此說著愛的人,隔天就分手了;前一天還跟我講過電話的人,就這樣走了。到底以後還會有什麼樣的變化和挑戰,實在無法預料,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夠承受。



只是在質疑自己之餘,其實更心疼的是躺在床上掙扎的阿公。當我們圍過去叫他,意識清醒卻無法動彈的他一直不停的掙扎著。那種心痛的感覺是....就算你很想陪在他身邊,但也不忍心看到他這樣。我不確定當時阿公的感覺究竟是害怕、還是因為看到大家都回來了而感動激動著,但當時的我們,沒有一個人忍心看阿公這樣很激動的、想好好的坐起身子看看我們的樣子。


他當時整個胸腔因為插管,醫院有把他的上半身都綁起來,因為怕他亂動的緣故,只好出此下策。看了覺得很難過,阿公是一個這麼不喜歡醫院、不喜歡被束縛的人...



後來幾天,其實家人都很明白,情況越來越不好,我們可能要做心理準備了。阿媽一直都很平靜,那種平靜是跟平常一樣的表情,我們都擔心阿媽的狀況,所以也都輪流陪著阿媽。到了7月7號,下午,醫院打電話回來說,阿公血壓一直降,請我們家人趕快過去。那種感覺....好奇怪好奇怪,原來死亡好像可以被預約一樣。我不想這樣去想,畢竟醫院也盡到他們的責任了,只是當自己親身體驗,還是忍不住覺得....死亡其實沒那麼遙遠,當我們做好了計畫、準備,死亡真的一點都不遠。



這樣想,還蠻可怕的。



然後然後....聽著大人討論殯儀館等等的事情,入殮那天就到了。



                                         



入殮的時候,我還是拿香了。我看到信基督教的阿姨也拿了。我不知道阿姨怎麼想,但我覺得當下堅持不拿香,會讓我覺得對阿公有歉疚感。畢竟這是他可以接受的方式。關於這點,也讓我覺得相當困惑,對自己、對宗教、對別人到底怎麼看我感到confused。



原本在殯儀館前還跟我們有說有笑的仲雯,當她看見一具具的屍體,被送進入殮室的時候,她就開始趴在我肩膀上哭了。但並不是因為被嚇到,而是知道這件事情以來,全家人總是盡力的讓生活跟以前一樣、盡力的幫助彼此堅強,所以家裡的氣氛其實並沒有因為阿公過世而變得烏煙瘴氣。但大概是因為這樣,幾天下來我覺得:生與死,真的好像沒有很大的差別。好像阿公還在醫院住院,過幾天就會回來家裡似的。也沒有特別傷心的感覺,也沒有像電視連續劇一樣哭的非常悽慘。


但我還記得,阿媽那天趁著他的孩子們趕去醫院處理遺體的問題,撥了通電話給姑婆,就是我阿公的妹妹。阿媽一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便哭了出來。


當時在旁邊的只有身為孫子孫女的我、仲雯、仲強三人,原本我們還在看中華隊對尼加拉瓜的棒球賽。聽到阿媽哭了,我們都嚇傻了,趕快過去坐在阿媽旁邊,抱著她。聽到阿媽哭著說「這樣也好啦...讓他去好命啦...不然他這樣也是很痛苦...」我真的心都碎了。但是隨著阿媽終於把情緒抒發出來,我也安心了一點。但強忍住的堅強,在掛上電話後又繼續逞強。阿媽揮揮手,叫我們繼續看棒球。



入殮那天,大家也擔心阿媽的情緒。但阿媽還是一樣,很堅強的跟完整個儀式。



記得在看阿公最後一面的時候,我看到家裡很多平常講話超大聲的大男人們都哭紅了眼睛,我也是偷偷掉了幾滴眼淚,因為不太敢在家人面前哭。但是仲雯哭的很大聲,特別是走到阿公旁邊去的時候,她已經哭到整個人哽咽。旁邊的服務大姐說:「這時候不能哭阿....不然阿公會走不開的....」



到了小安雅走到棺材前的時候,才念幼稚園的她,媽媽已經告訴她「阿公死了」這樣的消息,但我實在不懂她究竟瞭不瞭解「生」與「死」的差別。小小的她走到阿公臉面前,停了很久。她的表情似乎是在猜想阿公為什麼躺在這裡....、為什麼沒有在動了?她凝視阿公很久很久,表情有點呆滯,又有點在沈思的感覺(這也是我猜的啦)。我就走在安雅後面,當時我一直在想我、阿公、安雅三個人的互動。





記得阿公很喜歡放又臭又響的屁,有一次真的又~臭又~響,我跟安雅就一起大叫:「阿公~」然後把鼻子屋起來跑開。安雅記得嗎?死亡對她來說是什麼?....算了,這些問題拿來問她,其實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阿公臉上有笑容,很安詳的樣子。好像很舒服,跟他在病床上的掙扎完全不同。他因為腎臟萎縮、沒辦法排毒,死去時其實身上都已經算是中毒的狀態了。所以阿公的皮膚沒辦法代謝,打點滴的膠帶撕下時,連皮都跟著撕掉了。據說,阿公這樣死去,已經是最美的狀態了,有些人因為拖得太久,背部長蛆的也不是沒見過。畢竟整個胸腔被綁在病床上、無法翻身,背部其實也一點一滴的腐蝕掉。......所以看著阿公,一直都很帥也很愛美的阿公,現在看起來很美很美。不騙你們,我阿公真的年輕時超英挺,老了也是,除了在病床上,他的眼睛總是炯炯有神。



阿公就這樣躺在我們面前,那時,我還是感覺不太出來,究竟生與死的差別有多遠。只是心裡痛....因為這是最後一面了。



只是在我回到家以後,當我花啦一聲打開門,先看到的是阿公習慣坐的沙發。它空蕩蕩的,茶具還擺在前面。我忽然很想叫阿公,因為以前一回家就要先叫阿公的、因為以前一回家就會先看到阿公的阿。可是那個位置空空的。



我忽然感覺到了,「生」跟「死」究竟有多遠。真的好遠好遠,你再也沒辦法接觸到那個人的感覺,好遠好遠。









(本篇網誌使用天空網誌匯出程式)

6 則留言:

  1. 看了以後真是讓我眼淚忍不住噴出來,我阿公是最疼我的人,也是全家最鼓勵我多念點書的人,阿公的愛不輕易表現,但是卻是讓你感受最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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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哀呀呀!我也難過的掬了一把淚說...
    讓我想起最疼我的外公過世時,我無法自拔了好久好久..
    因為他也走的突然,雖然他不愛惜身體,集疾病於一身.
    但是都不至於致命的,他走之前的一週,我們才幫他過完生日,
    我永遠無法忘記,那天他才像小孩一樣撒嬌似的抱怨我很久沒去看他..
    而我也總在從輔大經過三重回家的路上每每跟自己說應該下車去看阿公..
    可是我始終沒做,而等他開口後我又來不及做..於是成了遺憾..
    哀呀呀...我又哭了起來.好想我阿公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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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哀呀呀!我也難過的掬了一把淚說...
    讓我想起最疼我的外公過世時,我無法自拔了好久好久..
    因為他也走的突然,雖然他不愛惜身體,集疾病於一身.
    但是都不至於致命的,他走之前的一週,我們才幫他過完生日,
    我永遠無法忘記,那天他才像小孩一樣撒嬌似的抱怨我很久沒去看他..
    而我也總在從輔大經過三重回家的路上每每跟自己說應該下車去看阿公..
    可是我始終沒做,而等他開口後我又來不及做..於是成了遺憾..
    哀呀呀...我又哭了起來.好想我阿公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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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嗯,好想阿公喔....
    阿公阿公,阿公阿公,
    好想再叫阿公喔

    高雄有一個阿公店水庫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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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生與死本來就是一瞬間的事.
    當我奶奶過世..本來想說我不會哭了..
    可是看見了奶奶..還是忍不住留下眼淚...
    不管奶奶以前是不是疼我~
    但畢竟也是我唯一的奶奶~~
    很多過往的種種.好與不好都福現在腦海中~~
    說實話.還是常常會想起奶奶的~~
    越是長大.對於生離死別的事看法就變的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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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恩,我也認同,
    越是長大阿,對生死的看法也漸漸在轉變。
    我還是很怕死,但總覺得,
    隨著生與死的界線越來越模糊,
    死好像也不是這麼可怕的事了...

    比起來,一個人睡覺,比較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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